一、不是每本古书都正经八百,有的藏着“调子”
你或许以为古籍就是《史记》《礼记》那样端端正正,动辄天命王道,但如果你翻开一些县志、方志、族谱附录,甚至医书末页,常常会发现一些“不正经”的段子:四句一押韵,节奏像念词,内容说的是种地、打柴、婚事、驱邪,甚至夫妻夜谈。有人称它们为“顺口溜”,但它们其实是那一代人最口语化的文化痕迹——民间小调。
在一本《乡土草本便览》后页,我曾看到一首歌谣:
三月三,阿哥挑水走得欢,
脚边田里鸭儿笑,盼他看我两眼穿。
不讲格律,不雕词藻,却活泼得像春天刚化开的田间泥泞,藏着脚印与羞涩。
二、小调的家,一直都在民间旧书页上
不少地方志会在“风俗志”一节附上民谣,比如《嘉善县志》收录“嫁女调”,《徽州府志》抄“采茶歌”,《洞庭渔谱》则记录了“划船号子”。
这些歌调当年也许是配合农事或节庆唱的,被文人顺手抄下,或者是地方官员做“风俗采录”时留下的手记。它们不像《诗经》那么有地位,却能让你听见一个时代的呼吸声。
三、曲调不在谱里,在记忆里
有人说:“读这些小调,像听老人在门口摇蒲扇时念叨。”我深以为然。它们没有乐谱,往往用“嗯咿呀”的字眼提示调子,像:
青石板上走阿娘,咿呀咿呀哟~
鞋底绣得两朵花,哟哎咿呀哟~
这些调子可能是晚饭后,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唱的,也可能是绣娘边刺边念的口诀,更有可能是姑娘洗衣时悄悄哼出的暗恋之音。
四、歌声中藏着规矩,也藏着温柔
比如这类:
做媳妇要记清,三早四晚要分明。
早起早饭早挑水,晚归晚语晚洗衣。
你也许会觉得这是“封建规训”,但在当时,它更像是生活经验的压缩包,既是教训,也是一种自我抚慰。
又如:
牛走慢,锄头响,
不怕苦来只怕懒。
盼得明朝谷上场,
娶你做娘在堂上。
这是庄稼人的求偶广告,也是劳动中的情诗。
五、这些小调不登大雅之堂,却写进了心窝
清代笔记《熙朝乐话》中,有人提到“老农唱曲,自编自调,有时妇女亦应声答之,其情至深,士人所不能及。”
书生写诗讲“比兴”,他们却直接唱出来,说“我想你、我盼你、我恨你、我嫁你”,率性直接,听了令人红脸又心动。
我在一本破旧的《咽喉痹证录》中,还见有人在空页写下:“张嫂唱歌声最好,五月初五唱《端阳调》,腊月腊七唱《腊梅红》,我记两句,怕忘。”
写这字的,是一位无名小医匠。他没学过诗词,却懂得在歌声中留住一份情意。
六、书页是保存歌声的“另一种录音机”
你听不见它们的旋律,却能在读词间感到节拍。许多研究者今天正是通过古籍中这些零星小调,重构失传已久的地方歌谣系统。
一些地方学校也开始尝试从乡土旧籍中筛出这些歌谣,让孩子们“学方言歌”,不只学词,还学唱。
“文化复兴”不只是唱国风,也许从一本旧书角落哼出的调子,更能让人真切地听到祖辈的声音。
七、我愿收集这些调子,就像采野花
我有个小册子,专门抄录古籍中见到的民间小调,不分长短,不管俗雅。有些词句粗糙,有些不合逻辑,但我抄得特别认真,就像在替谁保留一点什么。
因为我知道,那些书页也许最终会散,那些唱调也许早已没了原声,但只要有人还记得,还愿意念出那几句:
月照屋檐鸡不睡,
山那边等人归。
那就够了。
古籍随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