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草屋不大,书却藏着万象
在湘西一个偏远山村,我曾住进一间草屋,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亲手搭建的。屋前是菜地,屋后是溪流,柴门半掩,屋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电灯,只有一架木书架,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十本旧书——线装、手抄、油印、破页拼贴的杂本,应有尽有。
“这屋不值钱,但这些书,我谁都不舍得送。”老人这么说时,脸上带着少年般的骄傲。
二、隐居不是逃世,而是归心
老人名叫杜连江,原是县中学的语文老师,十多年前辞职回乡,自给自足,白天种菜劈柴,晚上点灯读书。他的“藏书”也不是什么名家孤本,而是自己一点点积攒下来的——有《菜根谭》《本草便览》《三略》《论语今解》《洞天福地图志》,也有手抄的《山中水纪》《风水口诀》《地母经残页》。
“别人藏酒藏画,我就藏书。我不是为了炫学问,是看着它们,日子不慌。”
三、读书,是一种“养”
“你觉得这些书值钱吗?”他指着一本被翻到卷角的《抱朴子》。
“值。”我答。
“那我告诉你,这本书不是我买来的,是我一个病重老朋友临终前送我的。他说看着它,就不怕死了。”
老人说,读书不是为了记住多少,而是为了慢慢“养自己”——养得不急不躁,不畏不惧。
“你看,清晨我读《黄帝内经》,顺气呼吸;中午翻《菜根谭》,教我知足常乐;晚上读点《庄子》,睡得特别沉。”
四、书是他唯一的“应酬”
别人劝他下山参加老年人活动,他笑着说:“不如和书喝茶。”
每天清晨,他扫地、挑水、烹茶,然后挑一本书读一章,再手抄一句喜欢的句子。墙上挂着他的“每日抄书牌”,上面有:
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
“安贫乐道,莫问浮华。”
“人能常清静,天地悉皆归。”
我曾问:“这些字你抄给谁看?”
他笑了笑:“抄给我未来的孙子,哪天他们愿来看,这些字还在。”
五、草屋也讲“风水”,书架是中心
在他的布置里,书架朝南,说是“阳光照得进来,字才活”。枕边放的是《四书集注》,厨房墙角贴着《黄庭内景经》,厕所门后还挂着《二十四孝图》。
“你别笑我,我觉得这些书是我屋里的神明。”他说,“屋子再破,有书就不冷。”
六、他不收徒,但愿有人能继续看书
他曾对我说,不想收徒,也不想成什么文化人,只希望这些书以后有人能继续翻。
“你回城后要是有朋友想来看,欢迎带来坐几天。”他顿了顿,又笑道:“不过记得,带茶叶就好,不用带肉,山里不缺素食。”
我知道,那是他含蓄地说:“带人,也带心。”
七、书不只是知识,而是一种活法
我离开草屋那天,他送我一本自己抄的《古人清言摘录》,写得端正,封面还配了小篆“清心”二字。他说:“这是我自己过日子的‘处方’。”
我知道,真正让这间草屋显得不孤单的,不是屋里的光线,也不是我这个外来的访客,而是那些书——它们仿佛是他对世界的问候,也是他一生的归宿。
草屋不大,但藏得下春秋与天地。
古籍随笔